當?shù)貢r間2016年3月11日,日本福島,日本大地震五周年,市民悼念在地震中遇難的親人。 本文圖片均為 東方IC 資料圖2011年3月11日,日本發(fā)生迄今為止最強地震,隨之而來的海嘯席卷日本東北海岸,并引發(fā)福島核泄漏。據(jù)日本警察廳統(tǒng)計,截至今年3月10日,此次地震已造成15894人死亡,2561人失蹤。
而在過去五年中,日本各地對地震及海嘯造成的失蹤者的搜尋工作依然繼續(xù)著,官方對遇難失蹤者人數(shù)的確認也沒有最終期限。
2016年8月2日,《紐約時報》發(fā)表特稿講述了兩個普通日本家庭災難過后的尋親故事。一位丈夫和一位父親在過去3年,上百次潛入深海不斷搜尋,希望能找到失蹤的妻子和女兒。
當?shù)貢r間2016年3月11日,日本南相馬市,日本大地震五周年,一名男子將鮮花扔進海中,悼念死難者。“唯有尋找,別無他法”
高松康夫(Yasuo Takamatsu)遇到洋子的時候,她26歲,是日本七十七銀行的職員,而高松康夫則是陸上自衛(wèi)隊的士兵。高松康夫口中的洋子美麗,溫柔,謙遜,愛聽古典樂,愛繪水彩畫,他對她愛得深沉。
海嘯發(fā)生的那天早上,高松康夫開車送洋子上班,之后送岳母去外地的醫(yī)院。正當他到達醫(yī)院門口,9級地震毫無預兆地襲來,并持續(xù)了整整6分鐘。高松康夫立刻開車回去,并通過收音機了解災情,途中在外地上大學的兒子給他發(fā)來消息報平安,而他卻始終聯(lián)系不上妻子和在上高中的女兒。直到下午三點,洋子發(fā)來信息:“你安全么,我想回家!庇捎诘缆芬呀(jīng)封鎖,高松康夫沒能接到洋子,他以為妻子已經(jīng)備被疏散到山上的避難所,便回了家。
第二天早晨,高松康夫去避難所尋找妻子,目擊者告訴他,銀行職員爬上了樓頂,但短短幾分鐘內(nèi),海水就淹沒了銀行大樓。高松康夫坦言,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幾乎無法站立,海嘯仿佛也帶走了他全部的力氣。盡管如此,高松康夫始終不相信妻子已經(jīng)遇難,他找遍所有的疏散點,都沒有得知妻子的下落。一個月后,有人在銀行廢墟中發(fā)現(xiàn)洋子的手機。高松康夫在手機里找到一條還沒發(fā)出去的短信:“海嘯好可怕”。
海嘯過去的第6個星期,第一具銀行職員的遺體被找到。遇難者家屬說,和親人遺體一起到來的,是最后一絲希望破滅的傷慟。高松康夫很怕下一個找到的就是洋子,因為他的內(nèi)心也在掙扎,不知道找到遺體后應該如何自處。
陸地、山林、海岸線……兩年半的時間里,高松康夫?qū)τ锌赡艿牡攸c進行了地毯式搜尋,但依舊無果,2013年9月,他不得不將搜索范圍轉(zhuǎn)移至海洋。
他聯(lián)系了潛水教練,“我已年過半百,潛水不是我的興趣,我只是希望能找到我的妻子!钡F(xiàn)實并非他現(xiàn)象中那么簡單。水下是充滿未知的,有很多禁區(qū)和漁區(qū),可能發(fā)生各種難以預測的危險,他只能跟著清理廢墟的海岸警衛(wèi)隊和漁民們一起潛水,由于海水的流動性,每個區(qū)域都要反復搜尋幾遍。而那些情況復雜的水域,高松康夫只能請專業(yè)的警衛(wèi)隊幫忙搜尋。
他花了一年時間潛到85英尺(約26米),并能夠停留10分鐘。2014年高松康夫獲得了國家潛水證,并成為一名志愿者,潛入海底清理海底廢墟,同時尋找自己的妻子。
截止至今年1月,高松康夫已經(jīng)下潛110次,每次40至50分鐘。他希望哪怕找到任何一件妻子的遺物都好,他坦言這很困難,但是別無他法,只能繼續(xù)尋找。在海里,高松康夫才會處于一種失蹤和死亡之間的灰色地帶,反而可以更靠近自己的妻子。
一位叫西爾萬 吉內(nèi)(Sylvain Guinet)的法國作曲家聽說了高松康夫的故事后,為他寫了首鋼琴曲叫做《高松洋子》。高松康夫每天都會聽這首曲子,他說他并不會回憶起往日的時光,因為他從來都不曾忘記。
清理遺留污染物的工作人員悼念死難者。“如果我也離去,請把我的骨灰撒進海里”
成田正明(Masaaki Narita)是一家魚類加工廠的經(jīng)理,今年57歲,他的女兒惠美(Emi)與高松康夫的妻子洋子同為日本七十七銀行的職員。海嘯過后,成田正明與女兒失聯(lián),在搜索過各處無果后,他決定與高松康夫一起潛水尋找親人的遺體。妻子擔心成田正明在水下遭遇不測,成田正明告訴妻子,在找到惠美的遺體之前,他都堅信女兒還活著,如果他也離去,請把他的骨灰撒在海里。
成田正明最后一次見到女兒就在海嘯的前一天,妻子的生日宴上。海嘯過后,成田一家展開了搜索,不斷地在廢墟中呼喚惠美的名字,可最終只在銀行的一個角落找到一張惠美的名片。
成田正明的妻子廣美(Hiromi)在采訪中說道:“父愛如山,我很感激我的丈夫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我們的女兒,我知道海下搜尋很困難,但是只要有一點線索,對我們來說都是希望。她是我唯一的孩子,今年應該31歲了。災難雖然是不可避免的,但是惠美并不是生來就應該沉睡在冰冷的海底,我們至少應該把她送到一張溫暖的床上。”廣美掩面而泣。家人把惠美的頭發(fā)從下水道里取出來,放進了棺材里下葬。
海嘯發(fā)生后的每一個周末,廣美都會帶著女兒生前愛吃的食物,躲在碼頭沒人看得到的地方,一邊往海里投擲,一邊咕噥著“這是惠美愛吃的豬肉湯,牛肉餅,炸蝦……”廣美并沒有注銷女兒的電話號碼,對她來說,這是跟女兒最后的通訊方式,她每天都要發(fā)短信給女兒,“對不起,媽媽對不起你”。
居民為遇難者默哀。遲來的真相
在不斷搜尋失蹤親人的同時,了解自己的至親在失蹤前最后時刻遭遇了什么同樣重要。
許多和他們一樣的七十七銀行失蹤員工家屬紛紛質(zhì)疑,海嘯發(fā)生前,他們的親人為什么沒有前往附近的疏散點躲避,而是選擇爬上銀行樓頂?對此,罹難者的同事、當日被漁民在廢墟中救起的唯一的幸存者緘口不言。
一年以后,失蹤和罹難者家屬們就銀行疏散不利導致多人死亡,向法庭提起訴訟。在法庭上,幸存者終于向家屬們講述了事情的經(jīng)過。
2011年3月11日下午2點55分,當海嘯預警發(fā)出時,銀行工作人員正忙于修補幾分鐘前地震給建筑物造成的損壞。隨后,經(jīng)理迅速命令所有人停下手上工作,將文件鎖進保險箱,緊鎖大門,以最快的速度爬上銀行兩層樓的屋頂。其間一位員工由于擔心孩子而開車回家,經(jīng)理并沒有阻攔。
3點10分,員工們爬到屋頂,經(jīng)理讓員工留心觀察海岸,并且注意聆聽廣播通知。此時廣播里已發(fā)出消息:一個6米高的海嘯將在3點30分襲擊當?shù)亍?/P>
警報吹響,市政府廣播引導民眾撤退到幾百米遠處陡峭的山坡高地上,那里已有避難民眾。此時銀行樓頂?shù)?3名員工仍有時間逃離。另外,銀行附近還有一家醫(yī)院,相比銀行更結(jié)實,作為一個避難所更合適。最終,考慮到時間不一定足夠逃離到醫(yī)院,他們平靜下來,決定就地不動。這時候,有人通過打電話、發(fā)短信給家人報平安,也有人下樓取外套御寒。
片刻之后,海嘯席卷了城市。渾濁的水迅猛而持續(xù)地涌入,所經(jīng)之處無一不被傾覆。建筑物應浪垮塌,汽車和卡車成為了浮動的重錘,增加了海嘯的摧毀力。幾分鐘內(nèi),海水吞噬了那些本被認為是安全的高地,銀行頃刻被淹沒。
就這樣,高松康夫和成田正明失去了生命中的至愛。對于他們而言,每月兩次穿上潛水裝備潛入深海,大海撈針般地搜尋明知已無生還可能的親人,或許已成為他們活下去的意義所在。
(澎湃國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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