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位深諳書法之道的散文家朋友對我說,魯迅長時間抄古碑,書法是力透紙背、入木三分,極見功力的,說現(xiàn)代第一家也不為過。我不懂書法,雖然知道魯迅的書法好,但好到什么程度心中無數(shù)。
魯迅的墨跡,現(xiàn)在大多被國家收藏,民間怕是不易求得。我讀魯多矣,不曾見有人說魯迅的字是褊狹的。就是說,魯迅有那么多的論敵,還沒有一個攻擊過魯迅的字。退一步說,哪怕魯迅的字寫得不好,現(xiàn)在要是能求得一幅魯迅的字,也一樣難得,一樣珍貴。
有一回,我在另一位作家朋友家,對他的碎紙機感到好奇,我問他,為什么要買這勞什子呢?他說,他每月都會收到別人贈送的刊物,他把信封和垃圾一起扔了,可是,信封上因為寫有他的大名,總是被人從垃圾中撿了收藏。所以,買了碎紙機。是他人寫給這位朋友的信封,都有人要收藏,如果是他的親筆題字,又該如何?我是相信作家朋友的話的,有些人就是喜歡在垃圾中尋找價值。 1990年,我還在一家少年兒童出版社工作,當(dāng)時出了一套《繪畫本二十五史》,居然也可以搞簽名售書。司馬遷等原作者是不便來了,改編本的主編之類也沒有現(xiàn)身,那也沒關(guān)系,就請出版社方面的責(zé)任編輯簽名吧。于是,一個社長、一個編輯室主任在那里簽得不亦樂乎,人們還排隊等待。如非親眼所見,真叫人不敢相信。責(zé)編簽字的東西都有人等著要,寫給作家朋友的信封當(dāng)然也有人要收藏的。
有這樣的收藏隊伍,就有人在這方面裝隆重。當(dāng)代作家,字寫得好的是鳳毛麟角,前些天讀一家文藝類的報紙,一個二三流的作家,把他二三流作品的手稿捐贈給某家文學(xué)館,居然還煞有介事地搞了一個捐贈儀式,登出了大幅相片,隆重極了。
以上亂扯一通,是因為再讀肖紅的《回憶魯迅先生》時,注意到了這樣一段話:“魯迅先生的原稿,在拉都路一家炸油條的那里用著包油條,我得了一張,是譯《死魂靈》的原稿,寫信告訴魯迅先生,魯迅先生不以為稀奇。 ”魯迅當(dāng)然是不以為奇的。魯迅這個人,別看他是一個文豪,其生活方式很大程度上就像一個農(nóng)民,肖紅說,“魯迅先生坐在那兒和一個鄉(xiāng)下的安靜老人一樣。 ”據(jù)許廣平回憶,魯迅經(jīng)常用自己草稿的背面來擦屁股,許廣平不時說他,他依然故我。這一點,在肖紅這里也得到了印證。肖紅說:“魯迅先生出書的校樣,都用來揩著桌,或做什么的。”做什么呢?魯迅請人在家吃雞,手油膩膩的,他就一人分一張校樣,讓大家擦擦手。
時代畢竟進(jìn)步了,老漢癡長五十,吃了無數(shù)油條,不要講魯迅的墨寶來包油條,我一直渴望著能買到當(dāng)代那些鳳毛麟角作家的哪怕是他們的清樣包的油條,終于沒有,真是枉吃了五十年的油條!魯迅這樣的習(xí)慣被所有的文明人所拒絕,便是魯迅寫在火柴盒上的字,也被當(dāng)作文物收藏。不要講魯迅這樣的歷史人物,就是二三流作家的手稿,也要搞一個捐贈儀式,可見,我們這個時代是尊重知識,更是尊重知識分子的。善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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