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著名相聲表演藝術(shù)家劉洪沂:侯寶林三次把我轟下臺

文章來源:鳳凰網(wǎng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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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(fā)布時間:2017-07-14 16:48:10

著名相聲表演藝術(shù)家劉洪沂

今天相聲中出現(xiàn)了一些不好的東西,我覺得三方面原因值得重視:

首先,未曾學藝先學禮,現(xiàn)在講究這個的人少了。為什么要先學禮?因為相聲演員不僅在藝術(shù)上要有可塑性,在生活中也要有可塑性,畢竟你要和不同階層的人打交道,去工廠演出,你能整天老端著,裝藝術(shù)家?同樣,去大學,你能老一副下九流的作派?

其次,很多老規(guī)矩沒了,傳統(tǒng)相聲演員對裝束是很注意的,上場不許挽袖子,挽袖子的是茶坊,露出白袖口,顯干凈,可這不是我們這行的規(guī)矩,F(xiàn)在許多老先生也不注意,穿著皮鞋就上臺了。我的弟子沒人敢這么干,這不是瞎立規(guī)矩,而是一種尊重,總說觀眾是衣食父母,你從哪點體現(xiàn)出來?學藝就是學禮,禮下于人,必有所求,我們就是來求觀眾賞口飯吃的,沒規(guī)矩怎么行?

再有,就是現(xiàn)在孩子們比較盲目,很多臭包袱、臟包袱是老先生們丟掉的,怎么現(xiàn)在又給撿起來了?其實解放前,真正上檔次的藝人也不帶這個,帶上這個的,也是生活所迫,現(xiàn)在相聲不是撂地的,進了園子,進了劇場,為什么還走回頭路呢?

我的感覺是現(xiàn)在演員對生活挖掘不深,找不到新東西,所以只好迎合觀眾。其實老北京人說話很幽默,比如形容人是“龍睛魚托生的”,只對上不對下,形容別人唱曲調(diào)門低,詞兒是山上,實際上是個墳頭。這些話多有意思,關(guān)鍵是你留心了沒有。

劉洪沂

著名相聲表演藝術(shù)家、相聲教育家,師承相聲大師王世臣先生,劉洪沂擅長柳活,與侯耀文在京劇的造詣上,并稱于相聲界。劉洪沂在相聲教學及傳統(tǒng)相聲的挖掘和整理中,做出了卓越的貢獻。

8歲出門“撂平地”

我長在老天橋,父母都是“唱小戲”的,所謂“小戲”,也是京劇,但不像正經(jīng)劇團,不扮,近于今天清唱,但也唱整出。“小戲”和相聲頗有淵源,都是趕上清國葬,禁止娛樂,藝人們被迫撂地謀生。連拉客的方式都差不多,都有白沙撒字、太平歌詞。

小戲是慶有軒創(chuàng)造的,就是“八大怪”中的老“云里飛”,我父親叫劉醒民,是小“云里飛”的徒弟。1956年,父親去世,哥哥還在上學,我就沒法讀書了,跟夏鐘琦老師學戲,夏老師是拉胡琴的,高興時會大聲喝彩,外號叫“嚇一跳”。過去藝人都有外號,所謂“馬不吃夜草不肥,人不得外號不富”。

我8歲就到天橋“撂平地”了,那時剛解放,大家都窮,“撂地”更難。1959年,三年“自然災害”開始了,“撂地的”大多被政府安置,我分到新星劇團,有了正式工資:15元。

當時說國家經(jīng)濟困難,糧食配給,讓每家報口糧,我母親想,一頓四兩還不夠嗎?那時人都老實,想為國家分憂?傻胶髞聿虐l(fā)現(xiàn),沒副食沒油,一月24斤真不夠,每月都斷頓,副食店運白菜,扔的菜幫子大家都搶。

豆腐渣、榆皮面、榆錢兒……有什么吃什么,還有槐花兒,捋下來就往嘴里塞,吃完就拉稀。商店什么東西都沒有,水果糖13元一斤,誰吃得起?餓著肚子,還得練功,練得不好還要挨打,身上受傷了先流水,后流血。那時就一個想法:好好學藝,多掙錢給家里分憂。

首次登臺背對觀眾

我9歲登臺說相聲,我哥哥喜歡這個,他進工廠,正趕上單位過年演出,就拉我捧哏。我們前面的節(jié)目是魔術(shù),我們是從箱子里“變”出來的,那時小,舞臺燈又亮,我一出箱子就暈了,背對著觀眾就說開了,我哥生把我拽了回來,可一看臺下這么多人,嚇了一跳,不敢看觀眾,只好瞪著天幕說了下來。

新星劇團不久遷往新疆,我轉(zhuǎn)到木偶劇團工作了6年,那時人都以上學、去工廠為正途,對作藝的指指點點,那時心里也想,總有一天要出人頭地。

“文革”時劇團解散了,那時鄰里有點矛盾,就怕對方招紅衛(wèi)兵來,有理也講不清。有個人挨斗,說是日本特務,解放前給日本人當過Boy,Boy就是服務員,算什么特務?但沒人聽你解釋,一解釋更麻煩。

我被算成“知識分子”,到軋鋼廠接受工人“再教育”,其實就是當劣等工人,臟活、累活都是你的,還要給師傅端茶倒水。

不到一年,正趕上征兵,我去了部隊,算是鍍了層金;貋砗,繼續(xù)“再教育”,那時我體重98斤,到琉璃河拉水泥,一袋水泥就是100斤,4個人一上午要裝滿一輛“黃河”拖板車,弄得渾身上下都是白灰。

我原本沒什么文化,都是靠讀報自學,所以很多字會讀,寫起來就猶豫。

61歲的劉洪沂端坐在客廳里,一邊開著空調(diào),一邊開著窗。

沒人攔著,他能一口氣說上6小時,有故事,有段子,還有做人做藝的種種教訓。

剛和何云偉去北大說了場相聲,上臺前他突然問:“帶白襪子了嗎?沒帶的話,我這兒有,趕緊換上!”何云偉莫名其妙,從沒聽說過這規(guī)矩啊。說到這段,劉洪沂直搖頭:“相聲演員憑什么值錢?不就上場這10多分鐘嗎?下臺了你什么都不是。就這10多分鐘,還不想方設法把衣食父母伺候好?”

只有穿白襪子,撩下擺做動作時,才顯得腳下干凈。

劉洪沂規(guī)矩多,底子厚,在京津相聲圈有口皆碑,其柳活(指學唱類)堪稱頂尖?烧l又知道,為這一分功力,要付出怎樣的艱辛與堅持。

一場下來,滿堂喝彩,用何云偉的話說:今兒沒說什么啊,怎么效果這么好?

工穩(wěn)、文明、積累深厚。劉洪沂說的是真相聲,靠尊重,不靠賣弄。每個細微處都有思考,有安排,這份縝密,甚至已不自覺地融入到生活之中。看記者不吸煙,劉洪沂吸煙前特意開了窗,有多少人會關(guān)注這樣的細節(jié)呢?

在這個世界上,能把包袱甩脆的遍地都是,但真正能給人以隨風潛入夜式的和氣之感的,才是大師。

拜王世臣先生為師

雖然一直在漂泊,但在部隊、在工廠,我都是文藝積極分子。“文革”后期,北京工人文化宮成立了曲藝隊,我和哥哥搭檔。每周活動一次,單位給半天假,王世臣、郭全寶等大師給我們上課,我們這期出了李國盛、田戰(zhàn)義等名家。1976年,相聲可以公開表演了,非常受歡迎,連我們這樣業(yè)余的演出,買票隊伍從工人文化宮門口一直排到華表。

1976年,我開始跟著王世臣先生學藝。解放前,王世臣與侯寶林齊名,侯寶林柳活“尖”(好),王世臣則功力深厚,各門功夫平衡。過去他們互相串園子“壓軸”,解放后侯先生新段子多,此外在中央級單位,平臺大,而王世臣在北京曲藝團,知道的人就不多了,加上年齡漸長,不怎么說了。

“文革”后,侯先生第一次參加巡回演出,就是和我們這些文化宮的業(yè)余演員出去跑的,10多年沒登臺,先生也有點生了。此外,他比較吃虧,新的“柳活”沒法學,老的“柳活”觀眾又聽不懂。

侯先生指著我說:“這孩子叫劉洪沂,我和他爸是蓋同一條扁擔的交情。”怎么叫“蓋扁擔”呢?過去當學徒?jīng)]床沒被褥,桌子一拼,摘下門簾當被子,老門簾中間都橫一根木棍,跟扁擔似的。

按我家和侯先生的關(guān)系,拜他為師不過一句話,但我不想攀高枝,此外侯先生忙,也沒時間教,相聲這東西要靠“熏”,想來想去,還是拜了王世臣。當時“文革”剛完,也不敢搞儀式,直到10年后,才辦了兩次。怎么是兩次呢?老規(guī)矩,一次拜師,表示從此成了弟子,一次謝師,表示學有所成,感謝師恩。

給侯寶林吹頭學本事

雖然沒能拜侯先生為師,但從他老人家那里學到很多東西。

侯先生每次上臺前都找我吹頭發(fā),當時劇團有四聯(lián)美發(fā)的老師傅,但侯先生不喜歡,我一琢磨,明白了,先生年齡大了,不能吹得太時髦,顯老,應該按學者的頭型吹,老人家果然很滿意。每次一邊吹頭一邊念叨:“今天我說的這個,聽懂了嗎?”我模仿,他聽,看不對,就說:“今天再好好聽。”

一次彩排,我剛上臺,侯先生就說:“下去!”我挺奇怪,侯先生問:“你心里怎么想的?”我說就當臺下觀眾都是老朋友,所以笑著和大家打招呼,侯先生反問:誰是你的老朋友?我上臺還差不多,你一個小年輕,套什么近乎?

再上臺,只好一臉嚴肅,又被轟了下去,第三次,臉上笑容都僵了,又被轟下去,到第四次,不敢上臺了。先生問為什么,我說害怕,侯先生說:“侯寶林坐底下,你害怕什么?我再厲害,還能上臺把你揪下來?”

他這么一說,我徹底明白了,從此再不怯場。一次在中南海說相聲,正趕上李鵬總理,就開了個玩笑,把我們團長嚇壞了,我說這有什么?侯先生當年說《關(guān)公戰(zhàn)秦瓊》時,說到“咱倆不打他不管飯”,直接問臺下的毛主席:“您管飯嗎?”主席哈哈大笑。

《關(guān)公戰(zhàn)秦瓊》是我向侯先生學的最認真的一個段子,天天在場邊看,發(fā)現(xiàn)侯先生在扮秦瓊時,會掖一下右袖,想了很久,才明白,京劇秦瓊左邊是大袖,右邊是小袖,可說相聲穿大褂,兩邊袖子一樣,這樣一掖,就顯出差別了。

給侯先生吹發(fā)時,我問他是不是這個理兒,先生一斜眼,說:兔崽子,用心了。

陳輝/文并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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